《大邮商》第二部‖连载之一

    邮市的快车在2012年春天，突然踩了一脚急刹车。谭小雷首先敏锐地嗅出了冬天的气息，仿佛在一座寂静无声的房子里聆听到杀手在悄然逼近。最近从N省库房发过来的一批年册，价格便宜得要死，可平时称兄道弟的几个玩年册的邮商居然跟他打起了太极。他点开“互动”和“一尘”，卖贴铺天盖地，买贴寥若晨星。谭小雷旋即叮嘱施丽丽，将所有年册全部拆散，份票按品种分类，打成小捆，最近京城大小会议不断，礼品公司蠢蠢欲动，卖产品票的几个大户正在满市场收货，去年的份票里有很多是他们挂牌收购的尖货，等卖完第一批货，再按“互动”上的收购贴逐家接洽，一一脱手。拆出来的空册，全部打包卖给中邮网，一块钱一个。三天后，施丽丽将账目汇总，告诉谭小雷，还赚了十万。

    谭小雷之所以近期将经营重点放在年册上，是有原因的。年初，依例在1月5日这一天，龙年生肖邮票发行，次日，大批公司货源涌进市场，几乎所有的柜台上都会一摞一摞地，码得整整齐齐。这几日，逛邮市的人明显大增，国人对生肖都有特殊情结，龙生肖的邮品十分紧俏。作为N省邮政十多年的代理商，谭小雷每年会固定地得到5000套邮折，这里面有生肖大版、小版和小本票，是春节之前炙手可热的东西。不几日，整个邮市都流传着一个坏消息，H省邮政的一把手被撤职查办。

    各省邮政将每年一次的生肖邮票看做是救命符，一整年的销售额，生肖占去半壁。于是有些省，性子急了些，往邮市里倾销的速度太快，上级一直有严格规定，严禁卖大户，从邮票版面上的荧光喷码追溯，查找第一只替罪羊，简直是轻而易举。2012年的第一把刀，就这样落在H省邮政的头上。

    几乎是一夜之间，邮市的柜台上空空如也，那些设计得花里胡哨的邮折全都不见了踪影，比饿坏肚子的小孩添的盘子还要干净。谭小雷急问施丽丽，咱家的货呢？答曰，不要着急，我们走的是淘宝，5000个邮折，发到了5000个客户手里，一个也查不到。谭小雷将结果汇报给他的顶头上司，听电话那头，明显地松了一口气。谭小雷清楚，保住上级的乌纱帽，就是保住自己的金饭碗。

    然而，前栅栏宿猫，后篱笆走狗，很多省邮政的代理商不止一个，撒出去的邮折太多，分布在全国很多城市，保不齐哪里就出了乱子。国家邮政局这一次的稽查力度空前，仅一月，就查处和撤办了二十几个市县邮政的主管领导。龙年生肖邮折的价格应声而上，开盘200元，一路猛涨，新闻里每撤办一个领导，价格就涨二十块，等到除夕，龙版已经飙到500元。

    马甸邮市打一个喷嚏，所有渠道都跟着感冒，尤其是礼品公司的电话销售。每临春节，市场上疾步匆匆的都是礼品公司的采购员，一只手攥着一部电话，另一只手提一个布兜，总部随时发来指令，采购员慌慌忙忙地在几个大邮商的柜台前逡巡，为一块钱的差价鼓唇摇舌。因为价格暴涨，总部的脾气也跟着暴涨，采购员一个个噤若寒蝉，虽然市场里暖气开足马力，他们仍像一只只想觅食又寻不着的小鸟，在寒风里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因为横遭牢狱，不知从何时起，谭小雷也眷念起了香烟。站在市场门口的台阶上，他开始吞云吐雾，制造氤氲。他抽烟，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，不知道悲喜，无所谓好坏，一根烟抽到一半时，他随手摁灭在墙上，经中指一弹，精准地射入一旁的垃圾箱，然后又续上了一根。透过一个接着一个渐渐远离而去的烟圈，他看到郝温学驾车从面前驶过。恰巧，郝温学转过头，与谭小雷对视了一眼，谭小雷连忙抬手打招呼。隔着厚厚的玻璃，郝温学并未注意到谭小雷的举动，脸上毫无表情，思想云游天外，谭小雷的脸上挂着半笑，心里尴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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